令人羡慕的無趣工作

作家Nassim Nicholas Taleb納西姆・尼可拉斯・塔雷伯的著作The Bed of Procrustes普洛克拉斯提之床，裏面有句警語：

Some pursuits are much duller from the inside. Even piracy, they say.

某些看似有趣的職業，倘若身在其中，則會感到相當乏味。據說，連海盜也是如此。

談及海盜，使我想起了作家星新一的小說，竊盜公司，原著名稱叫盜賊會社。內容主要是一位在竊盜公司工作的上班族，自述極其無趣的工作與生活內容，雖然外人乍聽起來似乎很有趣，也很羡慕這樣的工作。

每天早上要準時出門，不規律的出勤會引起鄰居注意。這點曾經被上司嚴厲要求。

服裝也要求樸素。不管天氣多熱，都要正常打扮。戴上太陽墨鏡的話，馬上就被上司斥責。公司時刻提醒，說話用語、行為舉止都要像上班族。

如此，不管任何人，都認為我就是個善良市民。任何引起警察側目的打扮舉止，絕對禁止。

公司員工大概一百人左右。有人會覺得太多了，我們公司多多益善。

接著開會提案，董事長也出席。急於表現的年輕小夥子踴躍發言。「搶珠寶商，如何」、「去搬光別人倉庫比較有賺頭」、「把勞斯萊斯偷偷開走」，等等計劃。

然而董事長不採用任何一項建議，並且說：我們公司不做這種傳統項目。即使成功也會引起騷動，不利往後項目推展。我們公司的理念，幹小案、衝案量、安全第一。

這次下手的對象就決定是剛從小三住處出門的傢伙，偷他的錢包。董事長決定好項目後，接著就是著手作案計劃。那些地方有那些人包小三，習慣走那條路，都建好資料庫。這回就從裏面挑出一位合適的對象。

有人說，直接恐嚇不就得了，錢馬上就到手。的確如此，不過這會增加營業危險，我們公司不幹這種傻事。

計劃擬好後，就輪到工程人員。首先是易容術，只要化了妝，看起來簡直就是判若兩人。再來就是扒竊高手兩名，由於技術高明，在公司擔任高階董事職位。

最後是一般職員，根據計劃分配到的工作項目勤加練習。我一般會分配到的是，突然走到街上，然後大喊「糟了」，如此簡單的項目。

到了外出作案時間。首先，跟蹤組手持無線電對講機通知目標人物位置動向，作案地點選在大馬路上為佳。時機到時，我們同事就把車子開到受害者旁邊，製造小車禍，最好能有稍微大一點的撞擊聲。

這時，不論誰都會被嚇到。兩位扒竊高手就趁此時偷到錢包。一位扒竊，如果不順利，另一位將立即替補。

一般情況下，到此已大功告成，不過也有被發覺的可能。我們當然有備而來，職業的竊盜公司與業餘的小偷就是不一樣。

在被害者身邊閑晃的人之中，有三十位是我們同事。要是被害人叫出聲，他們就會齊向前去問「怎麼啦」、「要緊嗎」等等，阻止他追趕同事。

同時，附近電話亭打電話的所有人都是同事，妨害被害人打電話報警。附近店家所有買東西的人也都是同事，分散店員注意力。男同事裝成重聽在十字路口問路，路邊發傳單的也是。

我會在適當的時機，在稍遠的地方突然大喊「糟了」。要是有熱心的人過來問，我就接著說「忘了今天跟人有約」。

情況要是再不利，我們也有女同事會裝作突然昏倒。

這麼萬全的準備，成功率可以說是百分之百。從證人的人數上來說，我們也占盡優勢。被害者跟警察絕對想不到，爲了一個區區的錢包會出動一百個人。要是真的調查起來，並非危及被害人的生計，報紙電視等媒體也不會那麼關心。所以我們根本不擔心會被抓到。

如此的過著安穩的日子。月底發薪水時，雖說不必交稅，但是扣掉保險、福委會、以及雜費，實際領到的所剩無幾。

員工組成公會要求加薪，老闆卻回應，經濟不景氣，收入無法再增加。我們的理念是安全第一，要是被查獲，公司就會倒閉，大家也都會失業。

我們每個人都不想失業。收入的確沒有增加，高層也沒有貪錢等不法情事。

下班回家途中，到夜店去喝酒。然而上司警告不得喝到爛醉，講出不該講的話。我只能喝一瓶啤酒，然後回家看電視、睡覺。

我對這麼無趣的工作越來越厭煩，正考慮換工作。你的工作一定比我現在的有趣得多了。

果然是相當乏味。

我曾打工過的公司，燈光好、氣氛佳，有小橋流水、噴水魚池、鞦韆，也有藝術畫廊。媒體曾經報導的竹科公司，想必當時很多人都很羡慕。然而就如同盜賊會社一樣，我只能說，你的工作一定比我的有趣多了。